朱元璋扼住我喉咙的手，五指如烧红的铁钳，每一根指骨都深陷进皮肉里，带着要将颈骨彻底碾碎的狂暴力量。
窒息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眼前爆开一片猩红的金星，耳膜里全是血液奔涌的轰鸣和自己徒劳的、嗬嗬的抽气声。
肺叶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搓，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只带来更剧烈的灼痛。
视线开始模糊、旋转，奉天殿辉煌的灯火，那些惊恐扭曲的勋贵面孔，还有朱元璋那张近在咫尺、因极致暴怒而狰狞如恶鬼的脸，都如同浸在血水里，晃动、变形。
“说！！！”
那一声咆哮，裹挟着滚烫的腥气，首接喷在我的脸上，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上。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生理上的痛苦。
太子标！
朱标！
那个史书上记载的、朱元璋最钟爱、倾注了所有心血的继承人！
他的死，是洪武朝最大的谜团之一，也是朱元璋心底最深的疮疤和永久的痛！
而现在，这个暴怒的帝王，在亲眼看到自己指定的皇太孙、未来的建文帝朱允炆一身僧袍、落魄出家的惨状后，在目睹了西子朱棣那无法掩饰的巨大恐慌后，他心中那个根深蒂固的、关于长子死亡的认知，轰然崩塌了！
他不再相信史书，不再相信太医，他所有的猜疑和暴戾，此刻如同找到了唯一一个宣泄口——我这个带来“妖法”的异类！
他认定我知晓一切！
知晓那被掩盖的、最黑暗的真相！
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
警告！
宿主生命体征急剧恶化！
颈动脉压迫超过临界值！
大脑缺氧！
强制措施启动！
消耗积分50点！
临时强化宿主喉部肌群及精神韧性！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濒临黑暗的意识中如同惊雷炸响！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准的力量，瞬间注入我几乎要被捏碎的脖颈！
那力量并非对抗朱元璋那恐怖的力量，而是强行维持住了气管最后一丝缝隙，同时如同一盆冰水，狠狠浇在我混乱灼热、濒临崩溃的意识上！
求生的本能和系统带来的短暂清明，在死亡的边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陛……陛下！”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被挤压得几乎变形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嘶哑、破碎、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声音微弱得可怜，却奇迹般地穿透了朱元璋那沉重的喘息和满殿的死寂。
我的眼睛因为充血而赤红，死死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迎上朱元璋那双同样赤红、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眸。
我的右手，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颤抖地指向那悬浮在半空中、兀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光幕！
光幕里，年轻的朱允炆依旧盘坐在破旧的蒲团上。
他似乎也被朱元璋那隔空传来的、如同实质的杀气和父亲的暴怒彻底吓傻了。
脸上的茫然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孩童般的无助。
他清瘦的身体在灰色的、打着补丁的旧僧袍下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划过他凹陷的脸颊，滴落在破旧的衣襟上。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剧烈地啜泣着，肩膀一耸一耸。
那眼泪里，有对死亡的恐惧，有对未知的茫然，更有一种深沉的、被至亲抛弃、被命运碾碎的、无边无际的委屈和绝望。
“看……看……”我喉咙剧痛，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在摩擦气管，带着血腥味，“看……他……陛下……您的……孙子……”朱元璋扼住我喉咙的手，那毁灭性的力量，似乎因为这微弱的声音和我所指的方向，极其极其细微地……停滞了一瞬。
他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红眼眸，下意识地、随着我手指的方向，再次聚焦到那光幕上。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朱允炆无声的、汹涌的泪水。
看到了那张年轻脸上刻骨的恐惧和无助。
看到了那身破旧得连宫里最低等太监都不如的灰色僧袍。
看到了那光秃秃的头顶和几点刺眼的戒疤。
那是他朱元璋的嫡长孙！
是他寄予厚望、亲手扶上储君之位的皇太孙！
是他和发妻马秀英血脉的延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刺痛、荒谬、以及更深沉愤怒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噬咬在他暴怒的心头。
扼住我喉咙的手，那狂暴的力量，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松动。
就是现在！
“陛下！”
我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喘息之机，用尽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嘶声喊道，声音尖锐凄厉，如同濒死的哀鸣，“臣……臣不知太子之事！
臣……臣只知……这仙术……能……能见……能通话……能……能救他！！！”
最后三个字——“能救他”，如同耗尽了我所有的生命之火，喊得声嘶力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话音落下的瞬间，窒息感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尽的深渊急速坠落……“呃……”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底部，每一次挣扎着想要上浮，都被巨大的阻力和撕裂般的头痛狠狠拖拽回去。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眼皮重逾千斤，我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绣着繁复龙纹的帐幔顶。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苦涩的药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名贵的沉水香气息。
不是死牢的腥臊恶臭，也不是奉天殿的奢靡酒气。
这是……哪里？
记忆如同破碎的琉璃，带着锋利的边缘刺入脑海：冰冷的牢狱，垂死的马皇后，那支救命的青霉素，奉天殿的喧嚣，醉意朦胧中启动的系统，那撕裂时空的蓝色光幕，朱允炆惊恐的僧侣面容，朱棣摔碎的酒杯，朱元璋那暴怒如雷的咆哮……还有那只几乎将我脖颈捏碎的、如同铁铸般的手……“嗬……”我倒抽一口冷气，喉咙的剧痛让我瞬间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醒了？”
一个冰冷、平首、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如同金属摩擦。
我悚然一惊，猛地扭过头——动作牵扯到脖颈的伤处，又是一阵剧痛，眼前发黑。
床边不远处，一个穿着深青色飞鱼服、身材精干如标枪的男人静立在那里。
他面容普通，毫无特色，属于丢进人堆立刻消失的那种，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冰冷、漠然，不带丝毫人类的感情，此刻正毫无波澜地注视着我。
锦衣卫！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比在死牢时更甚！
被锦衣卫守着，这比关进诏狱更可怕！
“陈待诏，”那锦衣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陛下口谕：你身负奇术，救皇后有功，然奉天殿上，惊扰圣驾，妖言惑众，其行可诛。”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我的骨头里。
完了……终究还是逃不过……“然，”他话锋一转，那冰冷的眼神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念你救治皇后有功，且那‘仙术’……尚有可用之处。
陛下开恩，暂留你一命，于此处静养思过。”
静养思过？
我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的寒意。
这绝不是赦免，是缓刑！
是朱元璋在权衡！
在评估我那“仙术”的价值！
“陛下……”我挣扎着想开口，喉咙却痛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那锦衣卫似乎完全不在意我想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用那平板无波的语调说道：“陛下有问：你所言‘能救他’，所指为何？
如何救？
救谁？
此术……当真能与不同时空之人通话？
需何代价？”
来了！
朱元璋最关心的核心问题！
他看到了朱允炆的惨状，那身僧袍，那些眼泪。
暴怒之后，一丝属于祖父的、被强行压抑的痛楚和疑虑，终究还是冒了头。
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可能……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可能？
我剧烈地喘息着，大脑在剧痛和恐惧中飞速运转。
系统！
帝王视频系统！
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也是最大的催命符！
怎么回答？
说实话？
说能视频通话？
代价是积分？
积分怎么来？
任务？
这些一旦说出来，在朱元璋眼中，恐怕立刻坐实了“妖人”的身份，死得更快！
“此……此术……”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乃……沟通……沟通阴阳……跨越……时空之桥……”我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又带点玄乎的词汇，“耗费……施术者……心力……寿元……如……如灯油……需……需缓慢……恢复……”把积分消耗模糊成耗费心力寿元，把任务获取积分说成缓慢恢复“灯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容易立刻被当成妖孽烧死的说法了。
那锦衣卫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我是在谈论天气。
“至于……救……”我咽了口带血的唾沫，喉咙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光幕所见……建……建文……殿下……流落……受苦……此术……或可……定位……传递……些许……信息……物品……助其……暂脱……困厄……”我小心翼翼地避开“救他性命”、“改变结局”这种敏感词，只说“暂脱困厄”，传递信息物品。
这既是朱元璋此刻最可能想听的（至少能知道孙子在哪，过得好不好），又显得能力有限，不至于立刻引来猜忌。
那锦衣卫听完，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陛下还有一问。”
他冰冷的视线再次聚焦在我脸上，这一次，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某种巨大的期待被强行压抑的扭曲。
“陛下问：”他的声音依旧平板，但每一个字的吐出，都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让这充斥着药味的寝殿空气都为之凝固。
“太子殿下……标儿……他……他走的时候……”那冰冷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如同绷紧到极致的琴弦发出的哀鸣：“痛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