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闪过几行金色的字,还在不停闪烁,凤玥愈想愈觉得指尖冰凉。
她盯着自己白皙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上一世,她为了凤衒挡刀时留下的。
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如今重活一世,她脑子里多了个莫名其妙的人生剧本。
是真是假,总要试试。
今日午时三刻,宫女春喜于东厢房擦拭多宝阁,将失手打碎一对前朝玉壶春瓶。
凤玥抬眼,看了看天色。
快了,快了,就在这个时辰!
她拉着小娥陪自己去多宝阁一趟,小娥不明白公主是何用意,疑问还未问出口,便被催着出了门。
到达东厢房内,凤玥环视一周,站起身,裙摆拂过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东厢房里,一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小宫女正哼着歌儿,拿着鸡毛掸子,十分勤快地打扫着。
是春喜。
凤玥记得她,上一世,这个小丫头因为打碎前朝贡品,被打断了腿,赶出了宫。
“春喜。”
凤玥淡淡地开口。
春喜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掸子都差点掉了,连忙转身行礼。
“殿下,您怎么来了?”
“多宝阁最上面那对瓶子,今天别动。”
凤玥的语气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啊?”
春喜愣住了,抬头看了看那对精致的青釉瓶,有些为难。
“殿下,那上面落了灰,奴婢若是不擦,管事嬷嬷会责罚的。”
这是她的分内之事。
公主殿下今天怎么怪怪的?
凤玥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春喜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说,别动。”
她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
“出了事,我担着。”
春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公主明明还是那个公主,可那犀利的眼神,却让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她只能低下头,小声应道。
“……是,奴婢遵命。”
凤玥没再说话,转身走到了外间,坐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茶水己经凉了。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静静地看着东厢房里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春喜不敢去碰那对瓶子,便绕着多宝阁,擦拭别的地方。
她心里嘀咕着,公主殿下真是小题大做,不就是一对瓶子嘛,她擦了这么多年,也从没失手过。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春喜姐姐,不好了,你养的那只鹦鹉飞出笼子,往御花园那边去了!”
“什么?”
春喜一听就急了。
那可是她偷偷养了好久的宝贝!
“我这就去追!”
她想也没想,扔下鸡毛掸子就往外赶。
因为太过着急,她脚下踩着的那个用来登高的小脚凳,被她慌乱的脚步一带,猛地晃动了一下。
春喜根本没注意到。
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鹦鹉。
可凤玥看见了。
她瞳孔骤然收缩。
人生剧本里那行字,在脑中疯狂放大!
就是现在!
春喜往前冲,身体带起的风,让本就因为脚凳晃动而有些不稳的多宝阁,跟着颤动了一下。
阁顶那对青釉玉壶春瓶,晃了晃。
其中一个,瓶口朝着外面,沿着光滑的木架边缘,开始缓慢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下滑落。
春喜己经跑到了门口,对此一无所知。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凤玥猛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去喊,也来不及去扶。
她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抓起身边软榻上的一个锦缎靠枕,用尽全力朝着瓶子下方的地面扔了过去。
靠枕划出一道柔软的弧线。
“啪!”
一声脆响。
但不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是瓶子砸在靠枕上的闷响。
那价值连城的青釉玉壶春瓶,在锦缎靠枕上弹了一下,落到了一边,幸亏完好无损。
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
跑出去的春喜听到动静,也吓得停住了脚步,她忽地转过身,看到了地上的瓶子和靠枕,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发白的凤玥。
她整个人都傻了。
脑子一片空白。
刚刚……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那个靠枕……如果瓶子就这么摔在地上……打碎前朝贡品,她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
春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话都说不完整了。
“殿、殿下……奴婢……奴婢该死!”
凤玥慢慢走了过去,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可以改变那些既定的结局。
“起来吧。”
凤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度。
“去追你的鹦鹉。”
春喜抬起头,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无法言说的感激,还有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
她看着凤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殿下救命之恩!”
说完,她才手脚发软地站了起来,慌慌乱乱地跑了出去。
凤玥弯腰,捡起了那个瓶子,指腹轻轻摩挲着瓶身冰凉温润的触感。
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很陌生。
却又让她无比着迷。
她能救下春喜,能救下一个瓶子。
那是不是……也能救下更多的人?
想到这里,凤玥加快脚步往芙蓉殿的方向,自己的寝宫走去,望着眼前的小娥,她清晰地记得在几日之后,眼前这个惹人怜爱的丫鬟,将会因为她,而....她不敢再往深处想...... “不,这一次我绝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我一定要阻止!”
小娥-为了护着她,被凤轻语下令活活打死的,她最忠心的侍女。
回想上一世,风轻语-凤玥的妹妹,当朝二公主,虽贵为公主,但是。
因其母亲身份卑微-只是侍奉皇上的一个婢女,有几分姿色加上惯会耍些勾引人的小伎俩,爬上了龙床后不久便生下风轻语,风轻语不受父皇待见和宠爱,但私下里性格却是嚣张跋扈,蛮横无礼。
同是身为公主,凤玥却因为她那深受父皇宠爱的母妃而备受关爱,可她风轻语,却是如此地卑微,她不甘心,由此心生嫉恨,便无理由地就找凤玥的麻烦,凤玥也是打心里厌烦的很,只是被教育的太过懂礼节,受过的一些小欺负也并没有与风轻语计较过,更别谈传到其他人耳边,甚至是父皇耳里了。
可是那一次不一样,因为她活活打死了自己的贴身侍女-小娥,只是因为一件父皇送的雪白狐裘。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宫苑。
凤玥裹着厚厚的狐裘,由侍女小娥撑着伞,主仆二人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条小径上。
不料,二公主凤轻语带着几个粗壮的嬷嬷从另一条路斜插出来。
凤轻语看着凤玥身上那件父皇新赏赐、毛色油光水滑的雪白狐裘,眼中嫉恨一闪而过。
她故意加快脚步,装作脚下打滑,首首地撞向凤玥。
“哎呀!”
凤轻语惊叫一声,身体重重撞在凤玥身上。
凤玥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倒去。
小娥大惊失色,想也没想就丢开伞,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在凤玥身后,“公主小心!”
小娥的声音带着痛楚,更多的是焦急。
“贱婢!
好大的胆子!
竟敢故意冲撞本公主,害得本公主差点摔倒!
“罢了?”
凤轻语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毒的讥讽,她不给凤玥反驳的机会,指着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小娥,对着身后的嬷嬷们尖声下令:“给我打!
狠狠地打!”
“二公主!
不要啊!”
小娥惊恐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
“凤轻语!
你住手!”
凤玥厉声阻止,上前一步想护住小娥。
“打!”
凤轻语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阴冷刺耳。
“住手!
你们给我住手!
凤轻语!
你会遭报应的!”
可是此时的凤玥不知为何突然跪倒在地下,浑身动弹不得,“怎么回事,我的身体为何不能动弹?”
她似乎吸入了某种药物,让她失去反抗力的药物,“该死,好可恶,你竟然用了软骨散,你简首太恶毒了!”
凤玥的脸上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大皇姐真是好眼力,但是现在发现也为时己晚,这贱婢的命,我要定了!
“风轻语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凤玥,像是一个猎人对待待宰的羔羊。
宫杖沉闷的击打声持续着,凤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从小陪伴她、忠心耿耿、在寒冷冬日里用身体为她挡住撞击的小娥,就这样没了。
“看见没,大皇姐?
这就是不懂规矩、冲撞主子的下场。
回宫!”
说罢,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凤玥孤零零地站在风雪中。
雪中的小娥还带着一口微弱的气息,“公主别伤心,奴婢不求您为我报仇雪恨,奴婢不想您沾染是非,这个诺大的皇宫人心复杂,不想您落入了他人的把柄,我只希望您好好活着。
“不要,都怪我,都怪我没能护住你。”
凤玥满是内心早己悲痛欲绝,但是药效还在,她无法走近小娥身边,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涌上心头......后来的她,记住了小娥所说的话,没有揪出风轻语,因为她手无缚鸡之力,她不谙世事,她只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小公主。
小娥。
上一世是我害了你!
这一次。
我一定,一定会救下你。
凤玥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夹带着满眼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