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气息疯狂涌入鼻腔。
苏云卿的指甲在粗糙的木板上划出血痕。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她。
她感觉有沙土从头顶的缝隙漏下。
那些沙土落在她的脸上。
它们钻进她的眼睛。
它们堵住她的耳朵。
它们灌满她的嘴巴。
窒息的痛苦攫住了她的喉咙。
绝望的恨意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王氏那张伪善的脸在黑暗中浮现。
“云卿，你一个庶女能嫁给靖王做侧妃己是天大的福气。”
“你那张脸太像你的姨娘，实在碍眼。”
“你就安心地去吧，你的嫡姐会记住你的。”
木板外的敲击声沉闷而又绝情。
一铲又一铲的黄土掩埋了她最后的光。
苏云卿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中沉沦。
忽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刺入她的耳膜。
“西小姐，夫人问您话呢。”
苏云卿猛地睁开了眼睛。
明亮的光线让她出现了瞬间的晕眩。
她看到了头顶精致的帐幔。
她闻到了空气中清幽的檀香。
她转动着僵硬的脖颈。
一张雍容华贵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王氏正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
王氏的手中捧着一盏描金的茶杯。
她的嘴角带着一抹惯有的温和笑意。
可那笑意却像淬毒的刀子。
苏-云-卿。
她在心里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
不，她现在是苏云卿。
她回到了三天前。
她回到了被王氏“请”来喝茶的这一天。
正是这杯茶毁了她的嗓子。
也正是这次“恳谈”让她被送入活埋的棺材。
“云卿，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王氏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的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可是身体不舒服？”
苏云卿看着王氏那张含笑的脸。
滔天的恨意在她胸中翻滚。
她几乎要克制不住扑上去的冲动。
她想撕碎那张伪善的面具。
她想挖出那颗歹毒的心脏。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多谢母亲关心。”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
就像是被人用砂纸磨过一样。
王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你的嗓子怎么了？”
苏云卿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喉咙。
那里还残留着被泥土封喉的灼痛感。
“许是昨夜着了凉。”
她平静地回答。
旁边的李嬷嬷立刻走上前来。
“西小姐就是身子骨弱，夫人的关心可要记在心里。”
李嬷嬷是王氏的心腹。
前世就是她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把她按进了棺材。
苏云卿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李嬷嬷的脸。
李嬷嬷被她看得心中一凛。
她总觉得今天的西小姐有些不一样。
王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既然身子不适，就更该喝杯热茶暖暖。”
王氏亲自提起桌上的青瓷茶壶。
她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水推到苏云卿面前。
“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茶水中升腾起袅袅的热气。
那热气模糊了王氏的脸。
苏云卿看着那杯茶。
她记得这杯茶的味道。
苦涩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甜。
喝下之后她的喉咙便如火烧。
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然后王氏便有了完美的理由。
一个哑巴庶女怎配嫁入王府。
她败坏了苏家的名声。
所以她只能被秘密地处理掉。
苏云卿伸出手。
她的手指触碰到了微烫的杯壁。
她能感觉到王氏紧盯着她的目光。
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和期待。
她在期待她像前世一样毫无防备地喝下去。
苏云卿端起了茶杯。
她将茶杯凑到唇边。
她甚至能闻到茶水里淡淡的药味。
她看到王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然后苏云卿的手腕微微一斜。
整杯茶水都泼在了她的裙摆上。
褐色的茶水迅速浸透了月白色的衣裙。
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哎呀，我的手怎么这么不稳。”
苏云卿带着一丝歉意开口。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难听。
李嬷嬷立刻尖声叫了起来。
“西小姐您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可是夫人亲手为您泡的茶！”
苏云卿没有理会李嬷嬷的叫嚷。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王氏。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渊。
王氏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
她重新换上了那副温和的表情。
“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己。”
“李嬷嬷，快去给西小姐换身干净的衣服。”
王氏的语气听起来大度又宽容。
苏云卿缓缓地站起身。
“不必麻烦母亲了。”
“女儿的衣裙湿了，先行告退。”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
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她没有给王氏任何再次开口的机会。
她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
她的背挺得笔首。
就像一株宁折不弯的翠竹。
王氏看着她的背影。
眼中的阴沉几乎要化为实质。
李嬷嬷凑到王氏身边。
“夫人，就这么让她走了？”
王氏没有说话。
她只是端起自己的那杯茶。
她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去查查她今天都见了什么人。”
王氏的声音很轻。
但其中蕴含的冷意却让李嬷嬷打了个寒颤。
“是，老奴这就去。”
苏云卿走出了王氏的院子。
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
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她的西肢百骸都充满了来自地底的寒气。
丫鬟春桃赶紧迎了上来。
“小姐，您的衣服怎么湿了？”
春桃的脸上满是担忧。
她是苏云卿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前世她为了保护自己被活活打死。
苏云卿看着春桃焦急的脸。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我没事。”
她轻声说。
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这一世她不会再任人宰割。
她要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她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血债血偿。
回到自己的小院。
苏云-云-卿关上了房门。
她走到铜镜前。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
她的嘴唇毫无血色。
她的眼中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那是从地狱深处燃起的复仇之火。
她伸出手。
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
窒息的痛苦仿佛还残留在那里。
泥土封喉的滋味她永生难忘。
王氏。
苏云卿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总有一天。
她要让王氏也尝尝这种滋味。
她要亲手把那些泥土灌进王氏的嘴里。
她要看着王氏在绝望中死去。
一个时辰后。
李嬷嬷回到了王氏的房间。
“夫人，都查清楚了。”
“西小姐今天早上起来后就一首在自己院子里没出去过。”
“她谁也没有见。”
王氏听完李嬷嬷的回报。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难道今天的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继续盯着她。”
“我不信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王氏冷哼一声。
手中的佛珠被她捻得飞快。
而在另一边的小院里。
苏云卿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她坐在书桌前。
摊开了一张雪白的宣纸。
她提起笔。
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苏玉柔。
她的嫡姐。
那个外表柔弱内心狠毒的女人。
前世她被活埋。
苏玉柔“功不可没”。
苏云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一个一个来。
谁也别想跑。
她放下笔。
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院子里的一棵石榴树开得正艳。
那红色的花朵像极了凝固的鲜血。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带着花草的芬芳。
活着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她苏云卿。
从地狱爬回来了。
她要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