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恶梦

柯文晴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她的丝绸睡衣。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颤抖的手指在开关上滑了两次才成功。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卧室的黑暗，

却驱不散她眼底残留的梦境。"又是那个梦..."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窗外，凌晨四点的城市还在沉睡，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发出遥远的嗡鸣。

柯文晴抓起床头的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冷却她体内燃烧的恐惧。

这个梦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周。每次都是同样的场景——一座陌生的红砖老宅，幽长的走廊，

还有那个她永远追不上的小女孩。最可怕的是每次梦的结尾，当她终于追上那个女孩，

镜子里映出的却是...柯文晴摇摇头，强迫自己停止回忆。作为从业八年的心理咨询师，

她很清楚反复出现的噩梦通常意味着被压抑的记忆或情绪。但这次不同，这个梦太过真实，

真实得不像梦，而像...记忆。她拿起枕边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

页面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每次噩梦的细节，字迹因为急促而显得凌乱："7月3日，

第三次做同一个梦。这次注意到老宅楼梯扶手上的雕花是鸢尾花图案..." "7月5日，

梦中闻到霉味和某种花香混合的味道..." "7月8日，听到女孩哼的歌谣，

调子很熟悉但想不起来..."柯文晴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

她知道自己应该寻求同事的帮助，但某种莫名的抗拒感阻止了她。这个梦是她的秘密，

一个她不愿与任何人分享的秘密。闹钟在六点准时响起。柯文晴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

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她用冷水拍了拍脸，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专业一些——今天她有五个预约，第一个在八点半。"柯医生，

您看起来不太好。"助理小林递给她一杯黑咖啡，担忧地说，"要不要把下午的预约推掉？

"柯文晴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没睡好，没关系。"她翻开今天的预约表，

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沈雨棠，16岁，初诊。备注栏写着：噩梦困扰，

有自残倾向。"这个沈雨棠是什么情况？"柯文晴问道。"哦，是她母亲预约的。

"小林翻看着记录，"说是从三个月前开始做噩梦，最近越来越严重，

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普通医院检查不出问题，所以转介到我们这里。"柯文晴点点头，

心里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16岁，噩梦...和她自己的情况竟有些相似。

前四个预约进行得很顺利，柯文晴专业地处理着每位患者的问题，

暂时将自己的困扰放到一边。但当最后一位患者走进来时，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沈雨棠是个瘦弱的女孩，苍白的脸上有一双过于大的眼睛，黑得像是没有瞳孔。

她穿着宽大的校服，手腕上缠着几圈白色绷带。最让柯文晴震惊的是，

女孩身上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和她梦中老宅里的气味一模一样。"你好，沈雨棠。

"柯文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是柯医生。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来到这里吗？

"女孩没有立即回答。她缓慢地环顾咨询室，目光在书架、沙发和墙上挂着的风景画上逡巡，

最后落在柯文晴脸上。那种眼神让柯文晴想起被猎食者盯上的感觉。"我做噩梦。

"沈雨棠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同一个梦，每晚都做。

"柯文晴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笔记本："能描述一下这个梦吗？

"女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种诡异的兴奋闪过她的脸庞："我梦见一座老房子，

红色的砖墙，爬满了常春藤。房子里有很多房间，但我只能在一楼活动。

有个女人...她在追我。"沈雨棠的声音越来越快，"我跑啊跑，但总是跑不出那条走廊。

最后我躲进一个房间，那里有面大镜子。当那个女人进来时，

镜子里...""镜子里是什么？"柯文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沈雨棠直直地盯着她："镜子里那个女人变成了怪物。"柯文晴感到一阵眩晕。

每一个细节——红砖老宅、走廊、镜子——都与她的噩梦完全一致。这不可能是巧合。

"这个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艰难地问道。"三个月前。"沈雨棠歪着头，

"奇怪的是，我从未见过那座房子，但它感觉如此熟悉。就像...我去过那里一样。

"咨询的后半段柯文晴几乎是在自动模式下完成的。她机械地记录着，给出常规建议，

安排下次预约时间。当沈雨棠终于离开后，她瘫坐在椅子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做着完全相同的梦？这违背了所有心理学原理。下班后，

柯文晴没有直接回家。她驱车前往城市档案馆。如果那座红砖老宅真实存在，

她一定要找到它。档案馆的老管理员对她这个时间还来查资料显得很惊讶，

但还是帮她调出了城市建筑记录。

、维多利亚风格、前廊有白色立柱、二楼有圆形凸窗..."听起来像是老城区的建筑风格。

"管理员推了推老花镜，"不过近二十年城市改造，大部分那种老房子都拆了。

"柯文晴正要失望地离开，管理员突然叫住她："等等，你说二楼有圆形凸窗？

我好像在哪见过..."他在电脑上快速搜索，然后指着屏幕："看这个，

二十年前的报纸照片。"柯文晴凑近屏幕，

血液瞬间凝固——照片上赫然是她梦中那座红砖老宅！

照片配文是："实验小学旧址即将拆除，新校区建设启动"。"这...这是哪里？

"她声音发抖。"就是现在的中央公园啊。"管理员说，"二十年前那里是实验小学，

后来搬迁了，老校舍拆掉建了公园。"实验小学？柯文晴突然想起什么，匆忙谢过管理员，

跑向停车场。她在车里翻出手机，搜索"沈雨棠 实验小学"。

一条不起眼的本地新闻跳了出来："实验小学火灾事故调查结束，认定电路老化引发"。

日期是三个月前——正是沈雨棠开始做噩梦的时间。柯文晴的手指颤抖着点开新闻。

报道很简短，只说火灾烧毁了部分档案室，无人员伤亡。但配图中，

她清晰地看到了红砖校舍的一角——和她梦中的老宅一模一样。回到家，

柯文晴翻出了自己小学时的相册。她确实在实验小学读过两年，但记忆非常模糊。

相册里只有几张班级合照，背景都是操场或教室，看不到校舍全貌。

她盯着照片中童年的自己，突然注意到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小女孩——瘦小的身影，

大大的眼睛，和其他孩子保持着距离。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笔迹写着名字：二年级三班全体，

1999年春。柯文晴的心跳加速。那个小女孩...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试图回忆那个同学的名字，但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就像被刻意擦除了一样。夜深了，

柯文晴却不敢入睡。她害怕再次进入那个梦，害怕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变成怪物。

更害怕的是，她开始怀疑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超自然联系，

将她与沈雨棠绑在了一起。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诊所的号码。

柯文晴疑惑地接起来——这个时间诊所应该没人。"柯医生..."是沈雨棠的声音，

但比白天更加空洞，"我找到那座房子了。"柯文晴的血液仿佛凝固："什么？你在哪里？

""在镜子里。"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诡异，"我看到你了，柯医生。你也在镜子里。

"电话突然挂断。柯文晴回拨过去，只听到忙音。她打给小林，

对方惊讶地说诊所早就锁门了，不可能有人进去。柯文晴走向浴室，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就像水面被搅动。她惊恐地后退，却看到镜中的"自己"没有动，

反而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你终于想起来了..."镜中的影像用沈雨棠的声音说道。

柯文晴尖叫一声，抓起漱口杯砸向镜子。玻璃碎裂的声音中，

声音在耳边低语："红砖房子...地下室...你对我们做了什么..."她跌坐在地上，

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中，

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面孔——沈雨棠的、那个小学同学的、还有...她自己的，

扭曲变形的脸。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面孔。柯文晴蜷缩在浴室角落，

双臂紧紧抱住膝盖。那些细碎的呢喃声终于消失了，

只剩下她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这不可能..."她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一定是太累了，产生了幻觉。"但浴室镜确实碎了，而她没有第二人格障碍的症状。

作为心理医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柯文晴强迫自己站起来，

小心翼翼地避开玻璃碎片。她需要证据，需要弄清楚沈雨棠到底是谁，

以及为什么她们会做同样的梦。回到书房，她打开电脑，搜索实验小学的所有资料。

除了那则火灾新闻，几乎找不到关于老校舍的详细信息。二十年前的网络不发达，

很多资料都没有电子化。她点开实验小学的校友群组，

发了一条询问："寻找1999年在二年级三班的同学，特别是关于红砖老校舍的记忆。

"发完消息，柯文晴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五分。她知道自己应该休息，

但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个红砖老宅和永远跑不到尽头的走廊。突然，校友群组有人回复了。

一个名叫"老张"的用户写道："你是说火灾前的老校舍？那房子邪门得很，

传说地下室闹鬼。我们班当时有个女孩在里面失踪了，后来校方说是转学了。

"柯文晴的手指僵在键盘上。失踪的女孩？她迅速回复："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或者有什么特征？"几分钟后，对方回复："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很安静，总是一个人。

对了，手腕上有个胎记还是伤疤来着...好像是字母K的形状。"K？

柯文晴的英文名是Karen，但她从不使用这个名字。

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左手腕内侧——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疤痕，是小时候烫伤的，

形状确实像个歪歪扭扭的K。这个巧合让她浑身发冷。柯文晴关上电脑，

决定第二天直接去找沈雨棠。女孩的档案里有住址信息，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与自己噩梦相连的女孩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清晨，

柯文晴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诊所。她告诉小林取消今天所有的预约，

然后从档案柜中找出沈雨棠的联系信息。"柯医生，您确定要家访？"小林担忧地问，

"这个女孩的情况听起来有些...危险。""正因如此。"柯文晴将地址抄在便签上，

"她的噩梦和我...和某些历史事件可能有联系。我需要了解更多。"按照地址，

柯文晴驱车来到城北的一处老旧小区。楼房外墙斑驳，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油烟混合的气味。

她爬上五楼，站在502室门前，突然犹豫起来——如果沈雨棠真的和那个失踪女孩有关，

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门铃响了很久都没人应答。正当柯文晴准备离开时，

隔壁的门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探出头来。"找谁啊？"老太太问，

眼睛上下打量着柯文晴。"您好，我找沈雨棠和她母亲，她们是住在这里吗？

"老太太皱起眉头："502？那房子空了快十年了。之前住的老李头去世后，一直没人买。

"柯文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可能，我的患者登记的就是这个地址。""患者？你是医生？

"老太太摇摇头，"小姑娘，我在这住了三十年，从没见过什么姓沈的母女。

这层就我和501的王老师两家。"柯文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谢过老太太，

下楼回到车里，感到一阵眩晕。沈雨棠留下的地址是假的？

但诊所的登记表上明明...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柯医生，你想知道真相吗？来老地方找我。

——沈雨棠"紧接着又发来一个地址——中央公园西侧长椅。柯文晴握紧方向盘。中央公园，

就是实验小学旧址。她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二十分钟后，

柯文晴站在中央公园的西侧入口。这里树木葱郁，草坪修剪整齐，

完全看不出曾经是学校的痕迹。只有几块刻意保留的老砖墙，

作为"历史记忆"点缀在公园各处。她走向指定的长椅，远远看到沈雨棠坐在那里，

依旧穿着那件宽大的校服，黑发垂在苍白的脸旁。女孩低着头，似乎在玩手腕上的绷带。

"沈雨棠。"柯文晴在她面前站定，努力保持专业语气，"我们需要谈谈。

你给我的地址是假的。"女孩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个不合年龄的微笑："不是假的，

只是...时间不对。""什么意思？"沈雨棠站起来，突然抓住柯文晴的手腕："跟我来，

我带你看看真正的家。"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柯文晴被拽着穿过草坪，

来到公园中央的一块空地。这里铺着鹅卵石，

围着一圈低矮的红砖墙——正是老校舍地基的遗迹。"就是这里。"沈雨棠松开手，

指着空地，"我们的红砖房子。你记得吗，柯医生？或者说...柯文晴同学？

"柯文晴如遭雷击："你...你到底是谁？""你心里清楚。

"沈雨棠开始解手腕上的绷带，"我们是一样的。"绷带散开，

露出女孩纤细的手腕——上面赫然是一个K字形的疤痕，和柯文晴的一模一样。

柯文晴后退几步，大脑疯狂运转。这不可能，除非..."1999年6月17日。

"沈雨棠轻声说，"下雨天。你把我锁在地下室里，因为我说要去告诉老师你偷了班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柯文晴想起来了——那个安静的、总是独自一人的女孩，沈雨棠。

那天放学后，她确实把沈雨棠锁在了地下室，本来只是想吓唬她，

但后来..."后来发生了火灾。"沈雨棠的眼睛突然涌出泪水，

但嘴角依然挂着诡异的微笑，"你跑掉了，没人知道我在下面。他们找到的...只有这个。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烧焦的发卡，正是小时候柯文晴最喜欢的那种草莓形状的。

柯文晴的视线模糊了，耳边响起刺耳的嗡鸣。她记得那天跑回家后，听说学校起火了，

但她不敢说沈雨棠还在里面。后来所有人都以为沈雨棠转学了，

而那个秘密随着老校舍的拆除被永远埋葬。"不...这不可能..."柯文晴摇着头，

"你已经...你应该...""死了？"沈雨棠歪着头，"是的，我死了。

但你把我带回来了，柯医生。你的噩梦，你的愧疚...它们给了我力量。

"柯文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一定是疯了，或者在做一个更可怕的梦。死人不可能复活，

不可能长大，不可能成为她的患者..."看看你的手腕，柯医生。"沈雨棠轻声说。

柯文晴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也缠上了白色绷带。

她颤抖着解开它——下面是一个正在渗血的K字形伤口，像是刚刚刻上去的。"欢迎回家。

"沈雨棠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沙哑而多重，像是许多声音叠加在一起，

"欢迎回到红砖房子。"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草坪、树木、长椅都像被无形的手拉扯变形，

逐渐变成一座红砖老宅的内部——那条她梦见过无数次的幽长走廊。柯文晴转身想跑，

却发现身后变成了墙壁。只有前方一条路，通往走廊尽头的镜子。"跑啊，

"沈雨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在梦里一样。看看这次能不能逃掉。

"柯文晴的腿不受控制地迈开。她跑过一个个紧闭的房门，

每个门后都传来细碎的哭声和低语。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就像她的噩梦一样。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