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大夫捋着胡须,背着药箱,慢悠悠地踱出房门。
夏晓初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走到门口,她从袖口里掏出仅剩的几枚铜板,又从头上拔下唯一一支木簪,塞到陈老大夫手里。
“大夫,家中实在拮据,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您务必尽力救治家父。”
陈老大夫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和木簪,叹了口气,“姑娘,你一片孝心,老夫都看在眼里。
只是……”他顿了顿,沉重地说道,“你父亲这病,非寻常药石可医,怕是需要百年人参吊命,那得百两银子才能寻到。”
夏晓初闻言,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百两银子!
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老大夫见她如此模样,也不再多言,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夏晓初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老大夫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
百两银子,她要到哪里去寻呢?
“初儿,大夫说什么了?”
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夏晓初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夏晓初连忙挤出一丝笑容,走到母亲身边,扶着她坐下,“娘,大夫说爹的病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好调养。”
“真的?”
夏柳氏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可我听着,大夫方才说……”“娘,您听错了,”夏晓初打断她的话,故作轻松地说道,“大夫说爹的病很快就能好,您就别担心了。”
夏柳氏还想再问,却被夏晓初紧紧握住手,“娘,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爹的病。”
夏柳氏看着女儿坚定地眼神,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却仍旧担忧地问道:“初儿,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夏晓初深吸一口气,语气轻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娘,您放心,我有办法……”夏柳氏拉着夏晓初的手,满是老茧的指腹摩挲着夏晓初的手背,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初儿,你跟娘说实话,大夫到底怎么说?
要多少银子?
咱们家……咱们家现在可是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啊!”
夏晓初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笑着安慰道:“娘,真的没事,您就别担心了。
我……我之前绣的几幅帕子卖了个好价钱,攒了些银子,足够给爹治病了。”
“真的?”
夏柳氏显然不信,这孩子从小到大,有几两重她还能不清楚?
平日里绣的帕子,最多也就换几个铜板,哪里够得上大夫说的百两银子?
“真的,娘,”夏晓初语气坚定,轻轻推着夏柳氏回屋,“您快去歇着吧,爹还需要您照顾呢。
这些事,就交给我吧。”
夏柳氏半信半疑地被夏晓初扶着回了屋内。
夏晓初轻轻地关上房门,转身靠在门板上,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百两银子……她要到哪里去寻呢?
卖身?
可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凑齐这么多银子。
更何况,她若是卖了身,爹娘怎么办?
二哥又怎么办?
绝望的阴影笼罩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傍晚时分,夏晓初擦干眼泪,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西街走去。
西街尽头,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便是锦绣坊老板娘林婉娘的住所。
叩叩叩——敲门声在寂静的小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吱呀——”院门打开,一个身着青衣的丫鬟探出头来,看到夏晓初,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姑娘,您是……”“我找林老板娘。”
夏晓初的声音有些沙哑。
丫鬟将她引进院内,穿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来到一间雅致的厢房前。
“姑娘请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
片刻之后,丫鬟出来,示意夏晓初进去。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熏香扑鼻而来。
房间内布置简洁雅致,林婉娘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见夏晓初进来,放下书,抬眼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想通了?”
夏晓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点了点头:“林老板娘,我愿意。”
林婉娘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走到夏晓初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你真的想好了?
这条路,一旦踏上,可就回不了头了。”
夏晓初咬了咬嘴唇,眼神坚定:“为了我的家人,我别无选择。”
林婉娘看着她,忽然笑了,“好,有胆识。”
她走到桌边,拿起一盏茶,递给夏晓初,“喝了这杯茶……”林婉娘将茶盏递到夏晓初面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赏,也有怜悯。
“喝了这杯茶,你便是我的人了。
三日后,会有人来接你。
记住,到了那里,一切都要听从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事成之后,你父亲的医药费,我会一力承担,还会给你家人一笔安家费。
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林婉娘语气一顿,眼神变得凌厉,“那便与我无关。”
夏晓初接过茶盏,指尖微微颤抖,茶水荡漾,映出她苍白的脸庞。
她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仿佛流淌进了心里。
“林老板娘,为何……为何选中我?”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桓了许久。
林婉娘轻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你很像我年轻时的样子,一样的倔强,一样的绝望。”
她没有解释更多,只是拍了拍夏晓初的肩膀,“下去准备吧,三日后,会有人来接你。”
三日后,黄昏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停在了夏家门口。
夏晓初换上林婉娘准备的素净衣裳,在母亲担忧的目光中,被抬进了轿子。
轿子一路颠簸,夏晓初的心也随之起伏不定,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家人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夏晓初被扶下轿,抬眼望去,只见眼前是一处幽静的小院,院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静心苑”三个字。
院子里,几个仆从垂手而立,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情?
夏晓初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突然明白了林婉娘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她,成了一个外室。
“姑娘,请吧。”
一个丫鬟上前,想要搀扶夏晓初。
夏晓初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静心苑。
穿过回廊,来到正屋前,一个身着灰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老妇人眼神锐利,上下打量着夏晓初,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你就是新来的?”
夏晓初微微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