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ICU醒来那天，闻到了槐花香。
消毒水味道里混着几不可察的草木气息，像有人把晒干的槐米塞进他鼻腔。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他盯着天花板角落的霉斑，突然想起这个场景——三个月前在太平间睁开眼时，那具车祸残躯也是这样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
"你二大爷走了。
"护士拔针时随口说道，棉球按在针眼上的力道让林夕想起葬礼上总有人这么掐灭烟头。
他摸到枕边的智能手机，锁屏显示2023年4月5日，清明，和他前世车祸那天分毫不差。
——————————高铁穿过第七个隧道时，林夕数着玻璃上的雨痕。
邻座老太太的塑料袋里装着黄表纸，折成元宝的形状从缝隙里探出尖角。
他突然想起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九岁那年中元节，二大爷用朱砂在他眉心点痣，冰凉的触感和现在打在车窗上的雨一样刺骨。
"小夕！
"堂哥林庆余在站台招手，黑色孝章别在皱巴巴的西装领口。
林夕注意到他左手小拇指缠着纱布，渗出的血渍在米色绷带上晕成八卦图案。
回村的面包车后座堆满纸扎，金童玉女的描漆眼睛随颠簸不断开合。
林庆余突然开口："二大爷咽气前非要攥着罗盘，说等你回来才能闭眼。
"他从手套箱摸出个青铜物件扔过来，林夕接住的瞬间，指针在震卦位剧烈颤动。
老宅门口的戏台子搭得潦草，挽联被雨水泡涨了边角。
林夕跪在灵堂蒲团上烧纸，火盆里突然炸起两点火星，正落在遗像玻璃框上。
黑白照片里的二大爷穿着对襟唐装，第三颗盘扣不知被谁换成五帝钱，在香烛光里泛着诡异的青芒。
"换班了。
"表姐林秀荷往他肩上搭了件孝衣，袖口磨出的线头挂着片纸灰。
她转身时林夕瞥见孝衣后领有块褐色污渍，像极了人血干涸后的颜色。
守夜到子时，唢呐声突然变了调。
原本哀戚的《哭皇天》不知何时掺进了梆子响，林夕掀开灵堂门帘的瞬间，戏台上空空如也——本该在吹奏的乐班子集体消失了，只剩一面皮鼓在雨中自鸣。
后颈突然泛起针刺感，林夕猛地回头。
供桌上的长明灯焰心窜起半尺高，将冰棺的轮廓投在挽联上。
那个扭曲的影子分明在笑，嘴角咧到耳根的弧度绝不是人类能摆出的表情。
"发现初级诡异事件·鬼戏台，系统激活中......"电子音响起的同时，林夕听见冰棺弹簧崩断的脆响。
二大爷的寿鞋底沾着坟头土，正一步一印地朝他走来。
纸扎童男童女不知何时围成圆圈，描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空灵的戏文混着雨声灌进耳膜："三更鼓响魂归来，莫问故人何处埋——"林夕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堆满纸钱的条案。
青铜罗盘从口袋滑落，指针在震卦与离卦间疯狂摆动。
当他摸到供桌下的桃木楔时，系统光幕突然在血雾中展开，三尊神像的虚影照亮了正在融化的冰棺。
"倒计时十秒选择初始神明，超时将随机匹配。
"机械音混着尸臭扑面而来，林夕看着青黑指甲即将触到鼻尖，发狠咬破舌尖朝光幕喷出血沫："我选钟馗！
"剧痛从眉心炸开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映在冰棺盖上的倒影——额间朱砂痣裂开成第三只眼，傩面纹路正顺着血管爬满整张脸。
钟馗虚影撞进胸膛的刹那，林夕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折断，而是某种更古老的封印正在土崩瓦解。
傩面纹路爬上喉结时，他尝到了青铜锈混着香灰的味道。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暴喝声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判官笔虚影凌空划出敕令。
金红符咒印在二大爷尸身额头，那具正在异变的躯体突然僵首，寿衣下鼓动的肉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林夕的右眼突然涌入无数画面：三十年前暴雨夜，二大爷跪在宗祠用铜钱剑剖开自己的左胸。
警告！
傩面同步率突破15%系统提示音惊醒了恍惚的林夕，他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结出瘟神诀。
冰棺里腾起的黑雾被傩面纹路疯狂吞噬，额间第三只眼传来饱腹的餍足感。
这根本不是驱鬼——是进食。
"小夕！
"堂哥的惊叫从身后传来。
林夕转头时，傩面纹路突然收紧，他看见林庆余背后趴着个无面女人，湿漉漉的头发正顺着堂哥的耳洞往里钻。
判官笔本能地刺出，却在触及堂哥眉心前硬生生停住。
林夕的左手死死掐住右腕，两股力量在经脉中撕扯——钟馗要诛邪，傩面想吞噬。
冷汗顺着傩纹沟壑淌进眼睛，他终于在剧痛中看清灵堂全貌：所有亲属背后都连着半透明的脐带状黑线，另一端没入二大爷心口的血洞。
表姐林秀荷正在用孝衣擦拭冰棺，她每擦一下，棺内就多出一滩腥臭的黑水。
"这不是回煞..."林夕的第三只眼疯狂跳动，"是借阴胎！
"青铜罗盘突然从地面弹起，背面篆文化作流光没入眉心。
剧痛中大量记忆汹涌而来：每年冬至子时，二大爷都会带他去后山乱葬岗，那些插着柳枝的土包根本不是坟茔，而是......"醒魂钉！
"林夕嘶吼着扑向供桌，傩面纹路赋予的怪力掀翻条案。
藏在香炉底部的七寸铜钉沾着尸油，正是《鲁班书》里记载的锁魂邪器。
当他将铜钉扎进二大爷的膻中穴时，整座灵堂突然响起千万人的哀嚎。
冰棺轰然炸裂，飞溅的尸块在空中化作纸灰。
系统光幕突然弹出血红提示：检测到异常时间线扰动，宿主阳寿强制抵扣3天。
林夕还没看清剩余天数，表姐的孝衣突然卷住他脖颈。
"好侄儿，把傩面借姨娘用用？
"林秀荷的声音变成男女混响，孝衣缝隙里伸出六只青紫手臂。
傩面纹路应激暴涨，林夕在窒息中看到可怖真相——那些手臂腕口都戴着林氏祖传的银镯，最老那只刻着光绪年间的花纹。
千钧一发之际，院中老槐树突然爆出雷击木的清香。
钟馗虚影自动浮现，林夕感觉有双无形大手握住自己天灵盖，混着酒气的狂笑在颅腔内震荡："小子，你身上怎会有巫彭那老鬼的味道？
"判官笔凌空写出"魍"字最后一捺时，林夕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地撕开孝衣。
傩面纹路顺着指尖钻进林秀荷眉心，第三只眼看到姨娘三魂七魄里盘踞着九张不同的人脸。
"收！
"双重暴喝震得瓦片纷落，钟馗虚影与傩面纹路同时发威。
林秀荷惨叫一声瘫软在地，六只鬼手化作黑烟被傩面吞噬。
林夕跪在满地狼藉中剧烈干呕，吐出的却是带着符纸碎屑的血块。
傩面传承解锁至18%，解锁"观煞"能力阳气濒临枯竭，建议立即补充香火林庆余颤抖着递来祖传的犀角杯，杯中液体泛着熟悉的槐花香。
林夕仰头饮尽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在脑中炸开——原来二十年前那场让林家绝了传承的大火，烧死的根本不是什么黄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