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过着，海城的梅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闺蜜林敏打来电话，“一一，我们去逛街吧！”
周末的商场里，简一站在化妆品专柜前，目光却黏在商场大屏幕的新闻画面上。
林敏一看，居然是纪远舟镜头里的纪远舟。
"还看呢？
"林敏突然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了然地笑了，"我们无所不能的纪学长啊。
"简一慌忙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购物袋。
塑料提手在她掌心勒出几道红痕，像极了那年她在情书上留下的折痕。
"对了，"林敏划开手机，"学校官微说120周年校庆，纪远舟要作为杰出校友回来。
"她促狭地眨眨眼，"班长正组织同学聚会呢，去不去？
"简一盯着商场玻璃穹顶漏下的雨光，半晌才轻轻点头："好啊。
"半个月后，南城中学的梧桐树依旧挺拔。
简一站在礼堂最后一排，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纪远舟。
他捐赠的五百万引起全场惊叹，镁光灯下他微笑的侧脸与记忆里那个站在领奖台上的少年渐渐重合。
晚上的KTV包厢里，啤酒瓶在玻璃茶几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班长赵嘉衍举着麦克风高歌，林敏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简一抿了口酒，冰凉的液体却浇不灭心头莫名的燥热。
"我出去透口气。
"她附在林敏耳边说。
走廊的灯光昏黄暧昧，简一靠在窗边，任由夜风吹散脸颊的热度。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转身——纪远舟就站在那里，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着，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他手里握着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动，就像他深邃的眼睛。
"好久不见，简一。
"他的声音比电视里更低沉，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极了那年教室窗外，她偷看他时的心跳声。
“好久不见，杰出校友”。
纪远舟忽然笑了。
“你坐在礼堂最后一排。
简一的心脏猛地一跳，原来他看见他了。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林敏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节奏由远及近。
纪远舟的目光微微一动,突然伸手握住简一的手腕,将她轻轻拉进旁边的消防通道。
安全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应急灯的绿光里,他们西目相对,呼吸声清晰可闻。
"为什么删掉微信,"纪远舟的声音有些哑"“当时你有女朋友了”简一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尾音几乎要消散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混合着一丝威士忌的醇厚。
纪远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松开她的手腕，“什么女朋友，你在说什么”简一的呼吸停滞了。
那个下午的阳光突然穿越时空照进这个昏暗的消防通道,最后却看见他和文艺部部长并肩走远的背影。
简一猛地抬头。
陈悦啊，那个总是围着你转的文艺部部长。
消防通道的绿光在纪远舟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听到简一的话，眉头骤然紧锁，喉结上下滚动了一次。
走廊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顾未的大嗓门穿透门板："远舟！
躲哪儿去了？
大伙等着你喝酒呢！
"纪远舟的手撑在简一身后的墙上，他低头看着简一微微发颤的睫毛，突然掏出手机。
"解锁。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输号码。
""远舟！
"顾未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再不出来我进去了啊！
"纪远舟收回手机时，指尖擦过简一的手背，像运动会递水时那次意外的触碰。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等我。
"消防门开合的瞬间，走廊的灯光和顾未的抱怨声一起涌进来："***你在这干嘛...咦？
这不是..."推开包厢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面而来。
林敏立刻从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一!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对不起,我...去洗手间了。
"简一勉强笑了笑,接过林敏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她发冷的手指。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林敏皱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吗?"简一摇摇头,拉着林敏坐回沙发角落。
"敏敏,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我刚才遇见纪远舟了。
"林敏的眼睛瞬间瞪大:"什么?纪远舟?在这里?"她的声音因为惊讶提高了几分,引得旁边好几个朋友好奇地看过来。
简一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点。
"她咬着嘴唇,"他在顾未那间包厢。
""天啊..."林敏倒吸一口冷气,"居然遇到他了?他...跟你说什么了?"简一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
"没说什么,就是...打招呼。
"她省略了纪远舟问他的部分。
林敏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一一,你从来没忘记过他,是不是?"简一没有回答,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忘记?怎么可能忘记。
那个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她用了十年时间都没能真正放下。
林敏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抱了抱她。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聚会持续到后半夜。
简一喝了不少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纷乱的思绪。
当大家终于决定散场时,她己经有些微醺,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我送你回家。
"林敏扶着她走出KTV,夜风一吹,简一打了个哆嗦。
"不用了,我叫个车就行。
"简一摆摆手,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送她吧。
"简一浑身一僵,缓缓转身。
纪远舟站在几步之外,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路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林敏警惕地挡在简一前面:"不必了,我会送一一回家。
"纪远舟没有退缩:"顾未，送林小姐回家。
""不用！”
林敏冷笑一声。
"敏敏。
"简一轻轻拉了拉好友的袖子,"没关系,我...我自己能处理。
"林敏转头看她,眼中满是担忧:"你确定吗?"简一点点头。
酒精给了她勇气,也模糊了理智的边界。
她想知道纪远舟究竟想说什么。
"那好吧。
"林敏不情愿地让步,压低声音在简一耳边说:"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你住在哪里?"纪远舟问道,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简一报了自己的住址,然后两人陷入沉默。
车载音响播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却无法缓解空气中的紧张感。
简一偷偷用余光打量纪远舟的侧脸,他专注开车的模样与高中时解题时的神情如出一辙--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嘴唇,还有那让她着迷的下颌线条。
当车停在简一家楼下时，引擎的余温在夜色中渐渐消散。
纪远舟熄了火，却没有立即开口。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在积攒某种即将溃堤的勇气。
车内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简一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边缘，目光落在窗外熟悉的回家的路。
"纪远舟，"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坠落的羽毛，"就算当年我误会你了，但事情己经过去了。
"她转过头，看见月光透过车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阴影，"我们错过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两人之间最后的可能。
纪远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下颌线条绷紧，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我们各自也有自己的生活了。
"简一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她看见他握方向盘的指节又收紧了几分，指甲几乎要嵌入真皮包裹的方向盘里。
长久的沉默后，纪远舟终于松开方向盘，双手垂落在膝上。
"好。
"他沉声应道，声音沙哑得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
这个简单的音节里包含着无数未尽的话语和积攒的期待。
简一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弹回的清脆声响在密闭的车厢内格外刺耳。
她推开车门的瞬间，初秋微凉的夜风裹挟着桂花香涌了进来，冲散了车内凝滞的空气。
"谢谢送我回来。
"她站在车门外，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词句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酸涩涌上眼眶。
纪远舟没有转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后视镜里，他看见她单薄的身影在路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时光。
车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纪远舟心上。
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而是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单元门，首到感应灯一层层亮起又熄灭，首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轮廓。
夜风吹动路边的梧桐，落叶打着旋落在车前盖上。
纪远舟终于转动钥匙，仪表盘的蓝光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当车缓缓驶离小区时，一片银杏叶飘进敞开的车窗，落在副驾驶座位上——那里还残留着简一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