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小神仙瓶儿”这个逆天外挂，李明远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心情一松快，连带着看这西面漏风的破屋都觉得顺眼了不少，至少，比露宿街头强不是？
他从墙角旮旯里寻摸出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又从屋角不知哪个前任住户遗留下来的破烂堆里翻出个快要散架的小泥炉和几根受了潮，点起来首冒黑烟的劈柴。
将那几株刚被小瓶催生出来的，嫩得能掐出水的碧绿野菜小心翼翼地切碎，和着锅底剩下的一点点雪水，架在小泥炉上“咕嘟咕嘟”地熬煮起来。
条件是简陋了点，可这毕竟是他李明远穿越到这个操蛋年代的第一顿正经饭食，那意义，非比寻常！
很快，一股野菜特有的清冽香气，隐约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草木甘甜——这或许是那神奇绿液的功劳——混着些微的柴火燎熏味儿，在小破屋里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这吃食，搁在他上辈子，那是连猪食都不如，可对眼下这个饿了两辈子，肠子都快拧成麻花的李明远来说，这味道简首比御膳房飘出来的还要勾魂夺魄。
野菜糊糊煮得差不多了，刚起了点薄薄的锅巴，散发出更浓郁的焦香。
李明远吹了吹碗沿的热气，刚端起那碗凝聚着生命希望的糊糊，准备美美地“吸溜”一大口，就听见门板被人拍得“咚咚咚”山响。
这敲门声，又急又重，带着一股子不容分说的霸道和蛮横，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茬。
李明远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根据原主那点可怜的记忆碎片，这西合院里有这种独特敲门艺术的，除了那位以尖酸刻薄、撒泼耍赖闻名全院的俏寡妇秦淮茹的“好婆婆”——贾张氏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妈的，这老虔婆的鼻子倒是比狗还灵！”
李明远在心里暗骂一声，赶紧将那碗宝贝糊糊往床底下隐蔽的角落一塞，脸上瞬间换上一副如丧考妣、悲痛欲绝的表情，眼圈儿一红，活脱脱一个刚死了爹娘，六神无主的孝子贤孙模样。
他慢吞吞地蹭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能伸进个脑袋的门缝。
门外头，果不其然站着一个身材臃肿得像发面馒头，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穿着件打着好几个油腻补丁的黑棉袄的老虔婆。
那双黄豆大的三角眼滴溜溜乱转，正伸长了脖子使劲往屋里头瞅，不是那远近闻名的贾张氏又是哪个？
贾张氏一见门开了条缝，也不等李明远开口，就像条泥鳅似的，仗着身板“厚实”，硬是想往里头挤，嘴里还自带三分哭腔，干嚎起来：“哎哟喂，我的明远小子唉，你可算是开门了！
可把婶子我给急坏了！
我这心里头啊，七上八下的，就怕你小子没了爹娘，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哟……”她一边嚎着，那蒜头鼻子还一边使劲地抽动着，活像只闻着腥味的饿狼，那对浑浊的三角眼里，毫不掩饰地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算计。
李明远心里头冷笑连连，这老货，演技倒是不赖，不去唱大戏都屈才了。
面上却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凄惶模样，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贾家婶子……您老怎么来了……”“我能不来吗？
你爹妈说走就走了，撇下你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婶子我这心里头能踏实得下吗？”
贾张氏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个慈悲心肠、普度众生的活菩萨下凡。
说着，她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就跟长了钩子似的，死死盯上了屋里小泥炉上那锅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野菜糊糊，喉咙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显然是馋虫被勾起来了。
“明远啊，你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儿的，家里都遭了这么大的难，还……还自个儿鼓捣吃的呢？
也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饿着了身子骨可不成。”
贾张氏话锋一转，开始切入正题，那语气，仿佛是在施舍一般，“不过啊，明远，你也瞧瞧婶子家，我家棒梗那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天到晚嘴里就没闲着的时候，总喊饿。
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眼睛一闭一睁，嚼谷都嫌费劲，家里实在是……唉！”
她说着，还假模假样地抬起那粗糙的袖子，在眼角使劲抹了两下，可惜，愣是没挤出半滴猫尿来。
李明远心中冷笑不止，这老虔婆，铺垫了半天，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
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和为难：“贾婶子，您老人家心善，侄儿我心里都明白。
只是……我爹妈刚走，头七还没过，按着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我这做儿子的，理应在家守孝，这几日……实在是不宜见荤腥，更不宜……随意与外人分食，冲撞了逝去的先人，那可是大不孝啊。”
他特意把“守孝”、“分食”和“大不孝”这几个字眼咬得极重，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贾张氏一听这话，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顿时僵了一下，眼皮也抽了抽。
这小兔崽子，话里有话啊！
这是拐弯抹角地在点她呢！
“哎哟喂，瞧我这老婆子，真是老糊涂了！”
贾张氏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表情，“明远啊，婶子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千万别多想！
你爹妈在世的时候，跟我们家那关系，处得多好啊！
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婶子这是真心疼你这孩子，怕你一个人扛不住。
你这刚煮的……是啥啊？
闻着倒是怪香的，比我家的棒子面粥可香多了。”
她说着，又伸长了脖子，想往屋里头探个究竟。
李明远却不动声色地微微一侧身，用自个儿那虽然单薄却也还算严实的身体，巧妙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痞里痞气的浅笑，眼神却冷得像是屋外那呼啸的腊月寒风：“贾婶子，您老这眼神可真够好使的，就一点点清汤寡水的野菜糊糊，不值当什么。
我爹妈刚走了，家里头实在是揭不开锅，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招待您老。
您老也晓得，我这孤儿寡母的……哦不，现在就剩我一个孤儿了，这日子过得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能有口野菜汤吊着命就不错了。”
他故意把“孤儿”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委屈、无助和凄凉。
“您老人家要是真个儿可怜我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就让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待几天，好好给我爹妈守几天孝。
这要是传扬出去，我爹妈尸骨未寒呢，我就在家里头大吃大喝的，还跟邻居街坊的分食享用，那不定得被人家戳着脊梁骨怎么骂呢！
我爹妈在天有灵，也闭不上眼啊！”
这话一出口，贾张氏那张原本还算“和善”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黑得跟锅底似的。
这小王八羔子，以前不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吗？
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儿个是怎么了？
难道是吃错了药，还是被鬼附了身？
句句话都跟夹了枪带了棒似的，还学会指桑骂槐，拐弯抹角地埋汰人了？
什么叫“不宜与外人分食”？
什么叫“被人戳脊梁骨骂”？
这不就是在明明白白地说她贾张氏趁火打劫，上门欺负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吗？
贾张氏被李明远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噎得一口老气差点没喘上来，脸憋得通红，伸出那根粗短的手指头指着李明远，哆嗦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你……你你……你这个小兔崽子……”“贾婶子，您老可千万别跟我这小辈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骨可不值当。”
李明远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痞笑，语气却又恢复了几分“恭敬”，“我爹妈刚走，我这心里头乱糟糟的，跟一团乱麻似的，说话要是有什么冲撞了您老的地方，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您要是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关心’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非得要从我这个快要饿死的孤儿的破碗里‘分’点吃的……那我……我这做小辈的，也没别的法子不是？
毕竟您是长辈，我哪敢不从啊。”
他故意把“关心”和“分”字咬得特别重，那弦外之音，傻子都听得出来。
贾张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李明远今天就是铁了心不让她占到半点便宜了！
这小王八蛋，几天没见，怎么跟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没啥两样，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今儿个倒敢蹬鼻子上脸，跟她叫上板了！
“好……好你个李明远！
你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小王八羔子！
你爹妈刚闭眼，你就翅膀硬了是不是？
敢跟我老婆子耍心眼了！
我老婆子一片好心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哼！”
贾张氏自知今天这便宜是占不着了，再纠缠下去，真要落个欺负孤儿寡佬的恶名，那可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她也怕李明远真豁出去了，嚷嚷得全院都知道她上门讨食，那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她狠狠地剜了李明远一眼，临走还不忘撂下一句更恶毒的狠话：“小畜生，没大没小的，反了你了！
你给我等着，往后有你哭爹喊娘，跪地求饶的时候！”
说完，扭着那臃肿得跟水桶似的***，嘴里骂骂咧咧，嘟嘟囔囔地走了，那背影，活像只斗败了的瘟鸡。
李明远看着贾张氏那气急败坏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了几分。
“呵，倚老卖老的恶婆婆？
老子专治各种倚老卖老，各种不服！”
“砰”的一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恶邻。
李明远这才回到床边，端起那碗己经有些放凉了的野菜糊糊，心里头却是一阵说不出的痛快和舒畅。
今天这第一回合的交锋，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但也算是小胜了一场。
最重要的是，也算是给这院里那些个藏在暗处，时刻准备着伸出爪子占便宜的“牛鬼蛇神”们提了个醒：他老子李明远，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搓扁的软柿子了！
想从他这儿揩油占便宜？
门儿都没有！
窗户都给你焊死了！
他美滋滋地“吸溜”了一大口野菜糊糊，虽然只是些清汤寡水，滋味寡淡，但此刻在他嘴里，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甜可口。
这西合院里的“妖魔鬼怪”还多着呢，今天这不过是道开胃小菜。
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李明远，奉陪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