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在刑架蜿蜒成暗红的河,血珠顺着玄铁锁链滴落,在青砖上绽开十二瓣血花。
虞窈仰头望着昭狱天窗外飘落的雪,琵琶骨传来的剧痛早己麻木。
三根狼毒箭贯穿她的胸口,箭尾蟠龙纹在火光中泛着幽蓝毒芒。
"皇嫂可知,虞老将军的头颅在城墙上挂了七日?
"太子萧明稷的剑尖挑起她下颌,翡翠扳指映着虞窈眉间将凝未凝的血珠。
她望着这个曾许诺永不相负的夫君,忽然想起漠北的雪原上,父亲将虎符交给她时说的话:"窈儿,虞家的剑永不指向大梁子民。
""十万玄甲军的血,滋味可好?
"她沙哑笑着,铁链随着喘息铮鸣,"殿下夜里,可曾听见幽州城的哭魂?
"剑光刺破胸腔的刹那,虞窈看见太极殿的飞檐在雪中崩塌。
最后的意识里,有玄甲骑兵踏碎昭狱铁门,马上那人袖间的螭龙纹掠过她逐渐涣散的瞳孔。
"姑娘,该试嫁衣了。
"虞窈猛然惊醒,指尖掐进织金软枕的缠枝纹。
菱花镜中映出少女莹白如玉的脖颈,没有箭疤,没有锁链的淤痕。
她颤抖着抚上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狼毒箭的寒意。
霜降捧着朱漆托盘进来,赤红嫁衣铺开满室流光,金线绣的九鸾衔珠刺得虞窈眼眶生疼。
前世便是这件嫁衣,裹着她踏入东宫吃人的深渊。
"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攥紧妆匣底层冰凉的凤纹玉佩。
"三月初九,姑娘忘了?
三日后太子选妃宴......"霜降话音未落,虞窈己赤足奔向窗边。
庭院西府海棠开得正艳,花瓣落进青石缝隙,恰如前世她咽气时唇间溢出的血。
指甲深深掐进窗棂,她突然低笑出声。
苍天有眼,竟让她重生在命运转折的三日前。
"姐姐怎的站在风口?
"虞嫣捧着鎏金手炉款步而来,杏色裙裾扫过青砖上未干的水痕。
虞窈注视这个前世亲手喂她鸩酒的庶妹,袖中银针在掌心压出月牙痕。
"听说肃亲王今日回朝。
"虞窈将海棠花簪上虞嫣鬓边,指尖拂过她突跳的脉搏,"妹妹的胭脂,倒是比往日鲜艳。
"虞嫣腕间鎏金镯叮咚作响:"姐姐说笑了,那位煞神王爷与咱们何干?
倒是太子殿下......""听闻漠北有异宝现世。
"虞窈突然贴近她耳畔,嗅到熟悉的媚骨香气息,"得之可掌乾坤,妹妹可知是什么?
"铜镜"哐当"倒地,虞嫣仓皇后退半步,又强笑着拾起玉梳:"姐姐莫要听信传言,父亲最不喜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戌时的更鼓惊飞檐下宿鸟,虞窈跪在祠堂青砖上。
百盏长明灯映着虞氏先祖牌位,最上方的乌木灵牌尚且空悬——此刻父亲该在漠北整顿军务。
她将三根断香碾入铜炉,青烟腾起时恍惚见裴清时立于漠北风沙中。
前世这人率玄甲军破城时,曾用狼毒箭指着她心口问:"虞家女郎,可愿做本王的棋?
""姑娘,肃亲王来访!
"霜降的惊呼混着雨声传来。
虞窈握紧父亲留下的银鳞软甲,玄铁鳞片割破掌心。
前世此时裴清时本该在漠北清剿流寇,为何提前返京?
雨幕中的玄色身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裴清时执伞立于廊下,蟒纹玉带扣着柄乌金匕首。
他抬手接住飘落的海棠,腕间佛珠碰撞声惊破雨帘。
"虞姑娘。
"低沉的嗓音裹着塞外风沙的凛冽,"漠北急报,虞老将军的虎符......""王爷慎言。
"虞窈截断话头,袖中凤纹玉佩贴着手腕发烫,"虎符在兵部存档,何来急报之说?
"裴清时忽然逼近,玄色大氅上的螭龙金纹掠过她眉间朱砂痣。
他自袖中取出一枚染血的狼首箭簇,箭尾赫然刻着东宫暗纹:"姑娘觉得,此物该出现在何处?
"惊雷炸响的刹那,虞窈看见他眸中映出自己骤然收缩的瞳孔。
前世正是这支箭,在城破时贯穿父亲咽喉。
"边关将士的玩意儿,妾身不懂。
"她退后半步,指尖深深掐进廊柱,"王爷若要寻兵家之物,该去武库司。
"裴清时低笑一声,箭簇擦着她耳畔钉入朱漆廊柱。
温热血流过颈侧时,他忽然俯身拾起虞窈裙摆上沾着的海棠瓣:"听闻三日后东宫选妃,姑娘这身月华锦,倒像丧服。
"更漏声催急雨,虞窈凝视镜中颈侧血痕。
前世裴清时从不用这等迂回手段,方才那箭若偏半寸,此刻她己是个死人。
"姑娘,二姑娘往听雪阁去了。
"霜降捧着金疮药低语。
虞窈将染血的帕子投入火盆,看东宫暗纹在火焰中蜷曲成灰。
前世虞嫣便是在听雪阁私会东宫暗探,用虞家布防图换来良娣之位。
"取我那件绯色骑装来。
"她将凤纹玉佩系在颈间,"记得把父亲书房那卷《尉缭子》包好。
"雨打琉璃瓦的声音渐密,虞窈望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
十六岁的皮囊里装着二十五岁的魂魄,这一次,她要那些魑魅魍魉自己跳进挖好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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