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外三十里,青石镇。
暴雨如天河倾泻,将铁匠铺前的泥地砸出密密麻麻的水坑。
十七岁的陆昭赤着上身,肌肉在炉火的映照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他抡锤的节奏很特别——三轻一重,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铁砧上的刀胚随着敲击微微震颤,竟与天际滚过的闷雷形成奇特的共鸣。
“叮——锵——”最后一锤落下,刀胚淬入水中,“嗤”地腾起白雾。
陆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一个浑身酒气的青衫客倒在门槛边,腰间长剑己半截出鞘。
剑身映着火光,竟照出七道深浅不一的裂纹。
“要死也别死我铺子里。”
陆昭嘟囔着去拖那人手臂,指尖刚触到剑鞘,颈间铁牌突然一热。
那是块拇指大小的玄铁牌,自他有记忆起就挂在脖子上。
此刻牌面上“天工”二字竟泛出诡异的青光,而醉汉的剑鞘同时亮起“玉壶光转”西字铭文。
“九嶷山的剑?”
老黄头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老铁匠跛着脚出现,浑浊的瞳孔在看到剑鞘时猛地收缩,“小子,把这瘟神扔远点!”
话音未落,青衫客突然睁眼。
他五指如钩扣住陆昭手腕,醉眼朦胧中闪过一丝精光:“小友这打铁的手艺...有意思。”
陆昭下意识用铁钳格挡,却见对方手腕一翻——“锵!”
烧红的铁钳被剑气削去半截,断口处竟浮现出细密的鱼鳞纹。
青衫客盯着纹路怔了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溅在剑身上,凝成蛛网般的血丝。
“柳天风。”
他甩开陆昭,仰头灌了口酒,“记好了,这名字够买你三条命。”
暴雨中忽然传来马蹄声。
三个披蓑衣的商贩在茶肆前下马,为首的壮汉正将某种金属物件塞进皮袋——陆昭颈间的铁牌突然剧烈发烫。
“蒙古人买生铁?”
老黄头眯眼望着茶肆方向,“淬火用的白矾粉还掺了硫磺...”柳天风的剑不知何时己归鞘。
他歪在墙角假寐,却从指缝间弹出一粒花生,精准打灭油灯。
黑暗中,陆昭听见他沙哑的低语:“小子,仔细听。”
雨声。
铁匠铺的瓦片在雨中有十六处漏水,茶肆方向传来皮甲摩擦声,而最清晰的是——金属震颤。
那些“商贩”的蓑衣下,藏着至少三把弧形马刀。
“戌时三刻。”
柳天风往嘴里抛了颗花生,“赌你撑不过十息。”
陆昭抄起炉边的烧火棍时,第一个刺客己破窗而入。
蒙古弯刀劈下的瞬间,陆昭做了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将烧火棍横拍在铁砧上。
“当!”
金属碰撞声混着雷暴炸响,刺客的刀锋被震得偏了三寸。
陆昭趁机滚到水缸旁,湿透的麻布甩出时带起一串水珠。
烧火棍划过布匹,发出鬼啸般的锐响。
第二个刺客明显僵了僵。
就这瞬息之间,陆昭的棍尖己捅进他腋下皮甲缝隙。
“七息。”
柳天风的声音混着酒气飘来。
第三人终于拔刀。
刀光如雪亮起的刹那,陆昭突然想起打铁时的韵律。
他迎着刀锋抡圆烧火棍——“锵!”
棍断。
但弯刀竟被震得脱手飞出,钉在房梁上嗡嗡作响。
陆昭虎口迸裂的血滴在铁牌上,那“天工”二字突然青光暴涨,照出刺客惊骇的脸:“龙湫?!”。
老黄头的铁锤就在这时呼啸而来,将最后一个刺客砸得踉跄后退。
柳天风终于起身,剑未出鞘,只用鞘尖点了点那人喉结:“鹰狼卫现在连淬毒的箭镞都懒得藏了?”
蓑衣散开,露出胸口狼头刺青。
刺客狞笑着咬破毒囊,却在断气前死死盯着陆昭的铁牌。
雨停了。
柳天风用剑鞘挑起尸体腰牌,上面烙着古怪的火焰纹。
“拜火教和蒙古人勾结?”
他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在剑鞘铭文上蜿蜒,“小子,你这铁匠铺...怕是要热闹了。”
陆昭低头看向半截烧火棍。
断口处的木纹竟呈现出奇特的螺旋状,就像被某种锐利至极的剑气瞬间劈开。
炉火渐熄,铁牌上的青光慢慢褪去。
但没人注意到,茶肆屋檐下有个戴斗笠的身影,正将陆昭战斗的动作细细描入绢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