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青石溪泛起铁锈色的雾气。
陆昭蹲在溪边搓洗掌心血渍时,发现指缝间的"七"字烙印竟像胎记般怎么也蹭不掉。
老黄头昨夜留下的那句话在脑海里翻腾——"龙湫饮血,山河同淬",每个字都带着锻铁般的灼热重量。
柳天风用剑尖挑着半块焦黑的炊饼,蹲在上游石头上大嚼。
醉汉的咳嗽比昨日更甚,每次咳喘都震得剑鞘裂纹渗出暗红血珠。
"小子,知道洞庭湖底沉着什么吗?
"他突然用饼渣在石面上划出歪扭的线条,"十八年前那场暴雨,把天工坊的剑冢冲进了云梦泽。
"溪水突然湍急起来。
陆昭颈间的铁牌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远处官道上传来车轮轧过碎石的声响。
三辆蒙着青布的镖车正往南去,车辕上插着的三角旗被风吹开,露出"山河"二字刺绣。
柳天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剑:"临安赵家的镖队...有意思。
"他们跟着镖队踪迹来到洞庭湖口时,铅灰色的雨幕正笼罩着八百里的烟波。
渡口老船夫死活不肯出船,首到柳天风抛出一枚生满铜绿的"天工通宝"。
老人布满老人斑的手突然稳如磐石:"客官要去哪片水?
"船至湖心,浓雾里突然飘来琵琶声。
陆昭握紧柳天风给他的备用短剑——是把刃口带锯齿的怪兵,剑脊上刻着"分水"二字。
琵琶声越来越近,雾中浮现出艘朱漆斑驳的画舫,船头坐着个抱银琵琶的素衣女子。
她拨弦的指甲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每根弦响都震得湖面漾起同心圆。
"挽晴姑娘的《离魂调》还是这么要命。
"柳天风突然往湖里啐了口血痰。
血滴入水的刹那,七八条黑影从舫船两侧破浪而出,弯刀在雨中划出雪亮弧线——是鹰狼卫的水鬼!
陆昭的短剑本能地横挡,"锵"地架住最先袭来的两把弯刀。
令他震惊的是,剑身触水后竟自行颤动起来,锯齿刃口搅起小型漩涡。
第三个水鬼的刀锋己逼近咽喉,素衣女子突然翻腕扫弦。
琵琶迸出个刺耳的高音,那水鬼的耳孔顿时飙出两道血箭。
"接着!
"女子抛来个湿漉漉的包袱。
陆昭单手接住的瞬间,包袱皮散开,露出半卷《淬玉诀》——羊皮纸上的字迹遇水发光,竟是他在地窖见过的那种明矾密文!
柳天风突然长啸一声,裂纹剑全力劈向湖面。
剑气激起丈高水墙,雾中传来机括弹开的"咔嗒"声。
暴雨倾盆而下。
陆昭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镖车青布被风掀起,露出里面黑沉沉的铁棺。
棺盖上用银钉拼出的图案,赫然是放大版的铁牌纹样!
素衣女子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后,青紫指甲轻点他后颈:"陆公子,剑冢之门要见血才开。
"第一个浪头打来时,陆昭尝到湖水里的铁腥味。
他握着《淬玉诀》沉向幽暗的湖底,铁牌青光在深水中照出个巨大的环形石阵。
十二根蟠龙柱中央,半截断剑正插在龟形石碑上——是龙湫!
剑柄的龙首雕刻与他铁牌边缘的凹痕完全吻合。
当他的手握住剑柄时,整片湖底突然震动起来。
石碑裂开的缝隙里涌出无数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粒细小的金属结晶。
陆昭的皮肤开始发烫,《淬玉诀》上的发光文字像活物般爬向他手臂。
远处传来柳天风闷在水里的吼声:"运转雷音呼吸!
"水压突然剧增。
陆昭感到有锐物刺入掌心,发现是那些金属结晶正在往血肉里钻。
剧痛中他无意识地按照老黄头教的方法呼吸,铁牌与龙湫剑同时迸发出刺目强光。
气泡群在光芒中聚合成剑形,将湖水硬生生劈开条通道!
浮出水面时,洞庭湖上己浮满死鱼。
素衣女子站在倾覆的画舫上弹奏安魂曲,柳天风正用剑尖挑着个青铜罗盘走来:"鹰狼卫的定星盘,看来他们早算准剑冢位置。
"陆昭这才发现,自己右臂皮肤下隐隐泛出金属光泽,《淬玉诀》的第一段文字己烙在骨髓里。
暮色降临时,他们在芦苇荡里发现了镖师的尸体。
铁棺大敞着,内壁布满新鲜剑痕——有人抢先一步取走了里面的东西。
柳天风用剑鞘拨弄棺底的湿泥,挑出半片烧焦的绢布。
陆昭一眼认出那是茶肆老板娘衣裙的料子,边缘还粘着点朱红漆屑。
"拜火教截了胡。
"素衣女子突然开口,"三日前有艘赤楼船往君山去了。
"她褪下青紫的指甲套,露出被灼伤的手指,"他们带走了剑鞘。
"陆昭握紧龙湫断剑,发现湖底石碑上的龟形图案正在剑身上缓慢重生。
雨滴砸在剑脊发出钟磬般的清响,雾中隐约传来老黄头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顺着水波飘来:"...山河同淬..."